云少佳

嗨嗨

blue

1

眼睛不由自主的追上那些亮了又暗的光斑,舞曲在我耳膜里回响。我应该去跳上一跳,周末、酒吧、不久前才被甩了的大二女生,不论以任何角度都该想办法在这里消愁。

小安坐在我右手边,主动敲敲我的酒瓶,

“别胡思乱想了。那种会在你分手后说你坏话的人不值得。”

“没事,只是有点憋火。”

一口入肚,酒精直烧到胃里,右颚那颗智齿不受控制更疼了一些。

真见鬼了。

小安抿着杯子,心不在焉,眼睛定定看向远处的什么人。

“那拨人长得好眼熟。是不是文学院的?”

“不清楚。”

“他们院学生会长昨天晚上在办公室摔瓶子被发现了。一地的玻璃渣,夜不归宿加学生干部损毁公物,好像记了大过。”

“摔瓶子。”我复述一遍这个奇异的词组。

“你看见了吗,走前面那个鲻鱼头也是文学院学生会的。”

“好像有印象。”

“那个会长平时不是挺开朗来着。”

“再开朗的人也会有想要一切都消失的时候。”

我已经倒空了第二个玻璃瓶。

小安看着我,对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意外。

“我就没有这种时候。”

2

她继续像鼹鼠一样拉长脖子环顾四周。我还在慢悠悠的翻着桌上的今日推荐。这些酒的名字都是我不熟悉的,离我的世界遥远而陌生。出来玩多少得展现出一些兴致,只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已然干涸的情绪。

“跳舞去吧。”小安用手肘碰了碰我右边胳膊。

我脱去外套,紧身吊带背心上,一个生气的库洛米图案鼓着腮帮子出现。风格过于中古,但穿着牛仔外套显然更突兀。

我随小安像鱼一样滑进舞池,不协调的摇摆着身体,周围的图景也在发生扭曲。

每个人都在使出浑身解数融入气氛,我退到人群边缘,晃着晃着就回到了吧台附近。远离中央让牙疼倍感煎熬,迫切的,我想找到小安告诉她我先回宿舍。

视线拉远,无意中看见和我一样,在吧台附近拿着酒瓶摇摆的她。

视线从她被光照得泛紫波浪卷黑色长发略过,又不由自主的折返。她的眼睛亮亮的,鼻尖和脸颊上都铺满粉色和雀斑。不知道是妆容的闪片还是酒精带来的滤镜效果,她浑身绕着一圈光晕。

终于在头顶灯光切换的某一刻,我认定,她在看我。

身前的人群庞大又躁动,我穿过蓝色渔夫帽、黑色吊带裙、留银色美甲的卷发,穿过一个个变成颜色代号的人,走到她面前,把手里的酒瓶递给她。

她轻轻笑着,两边乳白的虎牙映着舞池的红光,黑纱裙遮过过于纤细的膝盖骨。

就这样不说话,只是挽着我的手,挤过拥挤的人群,我们落入舞池中央。

我们面对面,好几次我低头都碰上她的鼻尖。音响循环往复。声音穿着长长的线从我的左耳穿进右耳穿出,落入她吞下的无数酒精气泡。我偷偷看她,从睫毛、气味、再到颈窝,任何一样事物都有诱发我焕发生机的可能。

我无法控制眼神,或者表情。手臂穿过她的胳膊搂上腰。我发誓只要她表现出一点点抗拒我就会立刻停下。

但她却慢慢闭上着眼,呼吸温热的扫过我的脸。

忘了是我主动,还是她主动,再回想起来,我甚至不能确定这件事是否真实发生过。

我看见她的嘴唇微微张开。

我想,这里应该不存在酒精的作用,也和牙疼无关。那一刻,我就是这么做了。我们接了一个绵长又无比柔情的吻。

3

坐在吧台,她看着我,眼睛藏在睫毛的阴影底下,摇了摇头

“我从没这样过。”

我的手抚过她的耳侧,

她忽然抬头看我,

“但你好漂亮。”

“你也好漂亮。”

我丢出了出生到现在说的最笨的一句话。

“可是夜晚太短了。”

我们没再提及那个吻,手依然交叠在一起。她胳膊上的纹身在纱质布料下若隐若现,一个小星球漂浮在肌肤之上。

我小心触碰,指尖游弋在星环的各个位点,任何一秒停留都让我开始展望星球上的日升日落。

但很可惜这些我都没和她讲。

小安突然回到我身旁的座位,善长社交的她,三言两语就知道了她的名字。

“不是代号噢,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蓝。”

“你知道为什么海是蓝色的吗?”

“你又来了。”我白了小安一眼,蓝好奇的等着答案。

“为什么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海里有鱼,它们会发出声音:

blue,blue,blue。”

小安抛出的笑话很冷,蓝却倚着我的肩膀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“笑点好低。”

她撅起嘴,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。

我没忍住搂住她的肩膀。

小安搭上一嘴:

“我们是附近法学院的,你哪个学校?”

“我上这旅行来了,和别人一起。”

“遇见是缘分,留个联系方式呀。日后咱们也能约着玩。”

“刚好逮住你能忍受她说冷笑话的呢。”

信号差得只有两格,手机刷新了好一会。直到顺利递出二维码给她,我才松一口气。仿佛加上联系方式就能抓住我们之间的联系。

她笑着接过,掏出自己手机时,脸上表情却变了。

“你好多未接来电。”

我话还没说完,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,蓝起身跑出吧台。

当下,我的牙又开始疼了。

过了十来分钟,她温温吞吞的走回来,脸色有些惨淡。还没回到座位我便在门口拉过她的手。

“没事吧。”

“公安局找过来了。我男朋友在找我。”

她看着我,那双眼睛里我捕捉不到其他信息,我喉咙很干,回到吧台干脆把杯里剩余的酒都喝完。泡泡苦涩的炸开,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。捏着她手心,我无意间碰到中指上的一个坚硬圆环,蓝把她冰凉的手抽了出来。

“我该早些回去了。”

4

我和小安没有返回舞池,继续坐在吧台上喝酒。

“我的恋爱雷达好像不管用了。”

“是该修修。”

我扯了扯嘴角,小安却不作声了。

沉默一阵,我摇了摇她。

“怎么不说话了,再说说那个学生会长的事。”

“哪个。”

“就是摔瓶子那个?”

“你也想知道他为什么摔瓶子吗。”

“我们可以找文学院的人问问。”

“确实。”小安扭头,又点了一杯名字叫火星焦油的酒,

“学校这样的处理太不公平了。”

“我同意。”

“就没有什么办法吗,一个日日勤勉的学生会主席偷偷摸摸摔个瓶子就给处分了。我们这些混子通宵喝酒。没有天理了。”

“怎么还骂起自己了。”

“这是实话。”

5

无聊挥霍的时间突然变得很长,喝着喝着就没意思了,我们走上回去的路。

江边的风呼呼的怪叫着,夜路里只有寥寥数人。大多数都成双成对,正前方不远,一对男女背对着我们,在路灯下耳鬓厮磨。光线很暗,近视的我因为没带眼镜而看不清那边模糊的两张脸。

小安啧了一声,“别往这走了。”

“干嘛,你还看不得亲嘴啊。”

走得再近些,光下男人侧脸的轮廓变得清晰,我的脸也僵在原地。

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时,香水味把我熏得想干呕。

我怎么记得,他以前不喜欢女生喷香水。

初中我和曾经很好的朋友讨论过“和初恋走到婚姻”这种事。那时我就抱有早熟的见解,觉得这事儿很难,而且也难为情。第一次经历虽然深刻但总归笨拙。

他们当时齐刷刷的反驳我,认为当然是从一而终更好。如果现在再聊,我想,直接把自己当做反例一定很有说服力。

我的初恋就在我面前。和另一个女生漫步在深夜的江边。眼里只装着他喜欢的人,甚至没察觉到我。

我也许不讨厌分开,但对于已然失去的人和迟迟留存的记忆,却常常生出剥离之感。属于我的记忆在他们接下来的人生该放在哪里,既然已经不值一提,还要以阵痛的方式存在,为什么一切不能像时针转回原点一样简单呢。

紧盯着宿舍紧闭的门闸,我胡思乱想了好一会。

“喂。快过来。我提不动啦。”

一转眼小安提了两大购物袋回来,光着脚,高跟鞋好笑的挂在脖子上。

“我花了一百那阿姨才给我的,坑死了。”

我拉开袋子,惊讶的吸一口气。

“真不愧是你。”

袋子里装着完完整整四十个维他奶玻璃瓶。

小安看了一眼附近,随手掏出一个,地面和玻璃瓶猝不及防的发生相互作用,脆生生一响。

“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啊。”

“毕竟要让学校知道我们的诉求嘛,会长的处分可不能白担。”

我拿出一个,狠狠对着地上砸过去。

周围的大小汽车因为声响发出嗡鸣,像是警告,又像是庆祝,地上慢慢堆积出一层闪亮的碎片。陡然在仲夏落下一层霜。

我也笑了起来。那些零落的烦恼和矫情,一下沉入玻璃的破碎声和夏夜的蝉鸣里。

一切都未曾消失的原因,我想,没准它们也在等待这个七零八落的夜晚。等待此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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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谢你看到这里。

最近做实验太忙了,实在写不长……苦涩(´ . .̫ . `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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